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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5

2011年4月27日 没有评论

《汉书.艺文志》中的六种术数为: 天文,历谱,五行,蓍(音师,草本植物。古代多用其茎占卜)龟,杂占,刑法。天文和今日之天文类似,“天文者,序二十八宿,布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圣王所以参政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二十八星宿,是中国古代根据黄道和天赤道附近平面划分的二十八个星区。分成二十八的由来是,中国古代的农历认为月球围绕地球公转一周需要二十八天的时间,每天月亮所经过的区域叫“宿”。黄道是地球围绕太阳公转的轨道平面,天赤道是地球赤道自转平面所延伸形成的平面。因为地球以一定角度倾斜自转,所以天赤道和黄道并不是同一个平面。古时候只有在晚上,肉眼才能观察到星星。每天晚上所能观察到星星,经过长年的日积月累,便发现了某些似乎固定的“星系图案”,于是根据按东西南北四象,将其所构成的形状比喻为青龙(东),白虎(西),玄武(北)和朱雀(南)四组,每组包括七个星宿。每组中由可以“宿名”加上“木金土日月火水”中任一字,再与一种动物相配。如角木蛟,角为青龙中第一个星宿名,木为“木金土日月火水”中一字,“蛟”为动物名。有些资料表明,一些古代文明较高的国家,如印度,巴比伦都有类似二十八星宿的划分,只是名称有差异。(评论)看来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观察星星是古人们共同的爱好和习惯。譬如观察和记录到某颗彗星的出现,接下来在人类社会中发生某类事情。当时的人们可能会认为两者之间有某种联系,于是下次当类似的“彗星再次出现”时,人们总是希望能从其中得到某种提前的暗示,提前做好各类准备,从而避开未知的灾祸。于是掌管和研究天文的官职就应运而生,成为“圣王所以参政也。”(参考)七政四馀是中国古代占星学系统。七政是指日、月(太阴)、金 、木、水、火、土等星曜;四余是指紫气、月孛、罗睺、计都等四虚星。七政四余断命,是以人的出生之年月日,观察七政四余等星曜,所居十二宫的庙旺,所躔二十八宿的度数,以测知人日生之吉凶。

历谱,及历法。“序四时之位,正分至之节,会日月五星之辰,以考察寒暑杀生之实。故圣王必正历数以定三统服色之制,又以探知五星日月之会。凶厄之患,吉隆之喜,其书皆出焉。此圣人知命之术也。”古代以农业社会为主,在生产力较为落后的情况下,农作物的收成与天气变化密切相关。根据积累的经验,制定一部可供农业生产参考的历法,可能是当时的首要大事之一。五行,“五常(金木水火土)之气也”(古希腊哲学也有“水火土气”之说)。五行之间,互生互克,和复杂的人类社会关系较为相似。古人们就以五行建立一个模型,来预测和评估事情的发展。这种理论需要正确的将需要评估的事情套入模型(数据代入公式),姑且不管公式是否正确,如果能“准确”确定评估事情的类型,这都比较苦难了。其中必然不乏一些牵强附会或主观主义色彩。蓍龟,“圣人之所用也”,可见其地位之高。《书》曰”女则有大疑,谋及卜筮(音是)。”《易》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音尾,缓慢流动)者,莫善于蓍龟。”“是故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无有近远幽深,遂知未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此?”龟是古代与龙凤麒麟并称“四大灵兽”之一,而且较其他三种更易常见。我不明白使用灼烧龟骨为什么能使古人如此深信。司马迁也是持有怀疑态度的,“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则灵龟负图,自河而出也。是龟龙麟凤四灵,龟居其一;托梦於元王,何其贤也!不避豫且之网,何其愚也!生既不能全身避害,死亦安能灼骨而知吉凶。古人所以设此法者,谓“兵为凶器,战为危事。”圣人得之以兴,凡夫得之以废,不可轻举矣。愚人不自谓其愚,皆自谓其智,故立卜法,假于阴阳,亦惑愚人之心,非为智也。太公曰: 蓍,朽草也;龟,枯骨也。安知圣人之智虑哉?是知神亦不能自智,圣亦不能自智。赞圣人之事者,其犹砥乎!”

“众占非一,而梦为大”,杂占,“纪百事之象,候善恶之征。《易》曰:占事知来。众占非一,而梦为大。”中国古代版本的《梦的解析》?刑法“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贱吉凶。犹律有长短,而各征其声,非有鬼神,数自然也。然形与气相首尾,亦有有其形而无其气,有其气而无其形;此精微之独异也。”这应该是类似于相面术的东西,与人的身体病症表项或心理在生理上的某种反映有关。有时间再去仔细考究一番。

《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4

2011年4月26日 没有评论

《国语.楚语下》中楚昭王问观射父(观射父,楚国大夫)说“《周书》中所讲的颛顼重用黎和实两人,使得天地不通者,是什么意思?如果不这样做,民将能登天?”颛顼是五帝中的一位贤君,黎和实相传为羲和(中国古代的太阳神)之后代。观射父回复昭王说,上古时代民神不杂,“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音席),在女曰巫。(即古代神秘主义的男女祭司)”。由于祭祀活动“敬而不渎”,所以“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而后来因为“九黎乱德”(九黎,古代长江和汉江区域的民族),民神杂糅,不可方物”。意即后来由于战争和社会动乱,使得民无法再用以前的祭祀来“敬神”,最后导致“民神同位”,“神狎民则”,“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不是普通的“民”上升到“神”的位置,而是“神”因为缺乏“民”的敬畏和侍奉,而下降为“狎”。由此可见,神被观射父赋予了人格的特征。所以颛顼任命黎和实两位祭司重新恢复了各类仪式,使得“民”与“神”再次分离,即所谓“绝地天通。”此时人有迷信而无知识,有宗教而无科学。古代的君主们更像是一位“神”和“民”的中间人,他们最大的责任在于“亿宁百神而柔和万民”,否则将会“神怒民叛”。看出晋文公“借虞伐虢(音国)”并向虞侯进谏“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虞国大夫宫之奇有段关于鬼神的言论“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乎?”这里“惟德是依”的“德”,也是要做好“神”和“民”中间人的协调能力。如果平衡被打破(无德,无能力;一味地信神或对民中各种混杂的宗教意识放任不管),那么神和民都会弃之而去。原始的神秘主义依靠于觋巫们精神上的癫狂状态,同时也使得人重新认识自身和外在的联系和关系。随着时代的推进,人们积累的自然经验越来越多,对鬼和神的迷信程度也就不如以前那样笃信和狂热了。孔子说“敬鬼神而远之”“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墨子则太息(叹息)痛恨于人之不信鬼神,以致天下大乱,故竭力于“明鬼”。尽管信与不信都有相当拥趸,但至少当时的人们已经开始试图从非鬼神的角度来观察和思考了。

宇宙间事物,古人多认为与人事互相影响。故古人有所谓术数之法,以种种法术,观察宇宙间可令人注意之现象(日食,彗星,地震),以预测人之祸福。东汉历史文献《汉书.艺文志》中写道“术数者,皆明堂(古代帝王的办公处所)羲和(羲氏、和氏,古代掌管天文历法的官员)史卜(史,史官;卜,(以龟骨)卜卦的祭司)之职也。史官之废久矣,(史官之废久矣,这句话我查阅很多资料,理解是:自汉武帝时太史公做《史记》后,直至相隔近百年的西汉末年,班彪认为其间扬雄、刘歆的历史记录鄙俗失真,不足以踵继《史记》,于是发奋做《汉书》,后来他的儿子班固和班超继承父志向完成了这部巨作。这句话不管是班氏父子何人所说,观点亦无分别:自武帝后史官没有写出有价值的史料。)其书既不能具,虽有其书而无其人。(根据余嘉锡先生的《古书通例》中所述周秦之文人有做文不署名的惯例,所以很多书籍的源作者无从考证)。《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春秋时,鲁有梓慎,郑有裨灶,晋有卜偃,宋有子韦。六国时,楚有甘公,魏有石申夫。汉有唐都,庶得粗粗。”这些人都是中国早期的阴阳家,预言家和天文历法学家。卜卦是不可能发现天文和历法的运行规律的,这些早期的阴阳五行家们不仅拥有非常的才智,而且他们的观察能力,总结归纳能力也是极其强大。或许是他们预料到事物发展的趋势,而无法以直接的方法达到说服信众的目的,只有以当时绝大多数人能接受的神秘色彩的“阴阳五行”之说为壳,方能达到使人信服的目的。天文历法等科学发展的同时,神秘主义的五行之说也跟着一起发扬开来。

《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3

2011年4月24日 没有评论

冯友兰先生认为子学时代哲学发达的原因是,春秋时期的社会阶层结构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采用世袭制的王侯将相们,无法长期保持利益优势,被日益崛起的具有强大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力的庶人阶层所逐渐取代。这种转型是历史进步的必然,一直持续到汉朝初期方才完成。在此过渡期,由于社会结构的巨大变化,不同利益的各阶层的声音层出不穷,出现了所谓“百家争鸣”的思想时代。

盖上古为贵族政治,诸国有为周室所封者,有为本来固有者。国中之卿大夫亦皆公族,皆世为官;所谓庶人皆不能参与也。(庶人政治地位低下)《左传》昭七年谓“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古代贱役),皂臣舆(舆,古代奴隶中的一个等级,泛指地位低下的人|就此说来,舆论乃是地位卑微之大众的言论?),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有台,马有圉(音“语”,养马的地方),牛有牧,以待百事。”我的理解是,王是统治阶层,公,大夫和士是中层官僚,皂是低层官僚,舆是没有政治地位的普通平民,而隶,僚可能是从事较为“卑贱”职业的平民,从语义上看,仆被列为和家畜马,牛一类,估计是私人家奴一类,或者可能是被雇佣者。算起来也只有九个层级,为什么在《左传》中说“人有十等”?经过一番查找,原来“台”是最低级的一类贱役,甚至比有生产力的牛马还不如,只被当成是某种器物。(台湾的命名是否与此有关?是否有当时对台湾未开化民族的蔑称和歧视?仅仅因为音译?)

与贵族政治相连带之经济制度,即所谓井田制度。庶民阶层无法拥有自己的土地,其生产力受到了该制度的限制。商鞅在秦国“坏井田,开阡陌”,激发了庶民们的生产积极性,以致出现“庶人之富者累巨万”。即庶民变成了大地主阶层,经济地位的提高迫使他们不得不考虑提高在政治上的话语权(吕不韦),于是上古的贵族世袭政治开始动摇,所谓“王制遂灭,僭差无度”。

在这一社会之旧制度日即崩坏之过程中,自然有倾向于守旧之人,目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遂起而为旧制度之拥护者,孔子即此等人也。不过在旧制度未摇动之时,只其为旧之一点,便足以起人尊敬之心;若其既已动摇,则拥护之者,欲得时君世主及一般人之信从,则必说出其所以拥护之之理由,与旧制度以理论上的根据。孔子已发其端,后来儒家者流继之。儒家之贡献,即在于此。然大势所趋,社会的转型不会因儒家之拥护而终止。

冯友兰先生认为“自(汉)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为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对策,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材孝廉,皆自仲舒发之。”乃是子学时代的终结。自此以后,以利禄之道,提倡儒学,而儒学又须为上定之儒学。于是“天下英雄,皆入彀中”。彀,音够,原意是使劲拉弓,比喻弓箭的射程,引申为圈套和牢笼;春秋以后,言论思想极端自由之空气于是忘矣。董仲舒是何人物?他说了什么对策,使得武帝“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董仲舒是西汉大儒,对《春秋》的《公羊传》有较深的研究及造诣。《公羊传》作为《春秋》三经之一,宣扬“尊王”“大一统”等思想,这些是有利于汉武帝的国内统治及对匈奴备战政策的(只有国内团结稳定,对匈奴的战争才能打下去)。董仲舒说“《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思想不统一是因为没有统一的思想可以参考);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为了宣扬自己的儒家思想,就把其它的称为邪辟之说,更狠的是,还要把其它的学说都绝其道和勿使进。如此狠毒!在公是弘扬孔子儒家思想,在私或许部分存在官宦之念,所以努力使自己的思想符合帝王的统治需求,借以成为主流,然后把其他思想一并灭绝之,使儒家思想一家为大,使自己的社会地位不受威胁。此等见识,乃受当时思想之局限也。)然后法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说到底,还是为了帮组皇帝使民从命。)”又曰“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美也,教化之本质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董氏所言,为了进一步巩固和保持长期的优势,要以儒家尺度作为庶民有才能之人晋升的标准,于是“天下英雄,皆入彀中”。)孔圣人在世之时,对其它不同思想学派都有“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气度,怎么到了董仲舒笔下就变成“赶尽杀绝”了?难道是赵绾,王臧之死让儒家仍有恐惧之心?

对于秦始皇焚书,一般人皆以为秦朝是野蛮时代,以前学说,至此悉灭。冯友兰先生援引“第烧民间之书,不烧官府之书;第禁私相授受,可诣博士受业”故秦始皇,李斯之意,盖欲统一思想,非欲尽灭当时之学说。秦始皇所立博士,中有各家者。虽在秦朝整齐划一制度之下,思想言论,失其自由,学术发展诚受相当阻碍,然秦亡极速,不致有大影响。故在汉初,诸家之学仍盛。汉文帝,窦太后就是黄老学说的支持者。曹参以清净治国家,汲黯修黄老术,治民主清净。淮南王刘安眼延客著书,杂取各家之说。司马谈叙六家以道家为最高。贾谊明申商,晁错尝学申商刑名。(申商是申不害和商鞅两位法家代表人物)。韩安国受韩子杂说。主父偃学长短纵横术。汉文帝时的博士,就有很多各家的学者。

为什么同样是统一思想,秦始皇李斯焚书遭到失败,而汉武帝却能推行成功?冯先生认为秦始皇虽然统一六国,但是六国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残余势力,国内政治极不稳定(秦始皇死后,六国纷纷复国即说明此点),虽有强秦武力胁迫,奈何思想属于精神之物无法在短时间内强压于民;至于汉武帝,经过高祖建国和其后修养生息的文景之治,国内的局面日趋平定,推行思想的统一就相对容易被接受。自此,春秋时代开始的大过渡时期是而终结;一时蓬勃之思想,亦至是而衰。

《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2

2011年4月24日 没有评论

冯友兰先生认为历史有两种意义,其一是事物自身,即客观历史;其而是事情的记述(如各类史书),即“写的历史”。一时代有一时代之精神;一时代之哲学即其时代精神之结晶也。研究一哲学家之哲学,固须“知其人,论其世”;然研究一时代或一民族之历史,亦须知其哲学。培根说,许多人对于天然界及政治宗教,皆有记述;独历代学术之普遍状况,尚无有人叙述记录,此部分无记录,则世界历史,似之无眼之造像。(好一尊无眼之造像,如“画龙不点睛”),最能表示其人与生活之部分,反阙略矣。“人之相知,贵相知心”;研究一时代一民族,亦当知其心。各哲学之系统,皆有其特别精神,特殊面目。一时代一民族亦各有其哲学。现在哲学家所立之道理,大家未公认其为是;已往哲学家所立之道理,大家亦未工人其为非。所以研究哲学须一方面研究哲学史,以观各大哲学系统对于世界及人生所立之道理;一方面须直接观察实际的世界和人生,以期自立道理。(评论)原来以往读的历史,远看乃是一无眼之造像;现在读历史,需要特别注意。

“历史”和“可写的历史”,乃截然两事。于写的历史外,超乎写的历史之上,另有历史之自身,巍然永久存在,丝毫无待吾人之知识。写的历史随乎历史之后而记述之,其好坏全在于其记述是否真实,是否与所记之实际相合。写的历史叙述一事,必须牵连叙述前后之事,然其前后之事太多不能尽叙,故必择其不能少之先行者与后起者,而叙述之(即必要的因素,而非所有的因素)。自来写的历史,皆是如此,固不必所谓的“新历史”,乃始注重因果也。不过写的历史,所叙一事之不能少的因素,在不同时代观点亦不同,并非永远都是“必不可少的”。如古文献记载战事之前,先说彗星见;叙帝王无道,即说日食之类。然此乃由于各时代史家对于一般事物之见解不同,非其写的历史之目的或方法不同也。写的历史之目的,在求与所写之实际相合,其价值亦视其能否做到此“信”字。

历史之活动的事情,既一往而永不再现。写的历史所凭之史料,不过亲见或身与其事者之述说,及与其事情有关之文献及遗迹,即所谓“文献”是也。此等材料因与所叙之历史直接有关,名曰“原始的史料”。其有对于一事物之正式的或非正式的记录,本为写的历史,但因其对于事物之发生或存在之时较近,后来史家,即亦引为根据,用作史料。此等史料,名曰“辅助的史料”。历史家凭借此史料,果能写出完全的“信”史与否,颇为疑问。世有史家,或为威胁,或为利诱,或因有别种特别的目的,本无意于作信史,如此之流,当然可以不论。即诚意作信史之人,其所写的历史,似亦难与历史之实际完全符合(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之前一直将此语认为是贬义色彩,现在看了冯先生所提出的几点理由,颇为赞同。实在不得已之实情)。马克斯诺都说“客观的真实之于写历史者,正如康德所说物之自身之于人的知识。写的历史永不能和实际的历史相合。”此言虽或未免过当,然历史家欲作完全的信史,实有许多困难。《易.系辞》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庄子》云“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言尚不能尽意,即使现在两人对面谈话,尚有不能互联了解之时,况书不能尽言(上述的必要要素,无法列出所有的要素),又况言语文字,古今不同,吾人即有极完备之史料,吾人能保吾人能完全了解之而无误乎?

历史家写信史会遇到以下三个困难。一,研究古史,即使不全靠书籍,然即金石文字,亦为“书不言尽,言不尽意”者。研究历史,惟凭古人之糟粕,而此糟粕亦非吾人所能完全了解。(完整性)二,即令吾人能完全了解古书,又有好学深思之士,心知作书者之意,然古书不可尽信。孟子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历史家固可以科学方法审查史料,取其可信者,而去其不可信者,所谓对于史料加以分析工作者;或于书籍文字之外,历史家另有其他可靠的史料。然史料多属片段,不相连属,历史家分析史料之后,必继之以综合工作,取此片段的史料,运以想象之力,使连为一串。然既运用想象,即掺入主观分子,其所叙述,即难尽合于客观的历史。(可信性)三,研究自然科学,若有假设,可以实验定为真伪。而历史家对于史事之假设,则绝对不能实验。韩非子所谓“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能定儒墨之诚乎?”所谓“人死无对证”。(不可验证性)。(评论)我想起了凤凰卫视放过的张学良回忆录,张学良以有生之年拍摄访谈视频的方式讲述自己的经历。这种“文献”比起书籍文字更为丰富可信,但是我认为即使是当事人在时过境迁后重述旧事,亦受到其主观(或受结果影响)因素影响,碰到上述的三个困难。所以历史家只能尽心写其信史,至于史之果信与否,则不能保证也。西洋哲学史只有一个,而写的西洋哲学史,则何止百部,其中无有两个完全相同。中国哲学史亦只有一个,而写的中国哲学史,则有日渐加多之势。然此人所写,彼以为非,彼之所写,复有人以为非,古之哲学家不可复生,究竟谁能定之?若究竟无能能定,则所谓写的历史及写的哲学史,亦惟须永远重写而已。(世间无一部历史是各代可以公认的,即使有某一时期经典之作,亦需要在不同时期重新解读,否则将落入“刻舟求剑”境地。)

写的哲学史两种体裁的比较:一,叙述式的,西洋人所写之哲学史,多为叙述式的。用此方式,哲学家尽可以叙述其所见之哲学史。但其弊则读者若读此书,即不能与原来的史料相接触,易为哲学史家之见解所蔽;且对于哲学史家所叙述亦不易有明确的了解。二,选录式,中国所写此类之书几皆选录式的,如《宋元学案》,《明儒学案》,即黄梨洲所著之宋,元,明哲学史;《古文辞类纂》,《经史百家杂钞》,即姚鼐,曾国藩所著之中国文学史也。用此方法,哲学史家,文学史家选录各哲学家,各文学家之原来著作;于选录之际,选录者之主观的见解,自然亦须掺入,然读者得直接与原来史料相接触,对于其研究之哲学史和文学史,易得较明确的知识。唯用此方式,哲学史家或文学史家之所见,不易有有系统的表现,读者不易知之。(评论)譬如一道菜的制作过程,西洋人以自己操作的实际步骤仔细叙述,中国人列出已有的各类参考资料。西洋人做出来的系统性更强,可读性较好;中国人留给读者的想象和发挥空间更大。两者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社会组织,由简趋繁;学术由不明晰至于明晰,乃是实然的。凡当然者,可以有然有不然,实然者则不能有然有不然也。后人根据前人已有之经验,故一切较之前人,皆能取精用宏。故历史是进步的。若以为董仲舒,王阳明等所说,在以前儒家书中,已有其端,董仲舒,王阳明不过发挥引申,何能为其自己之哲学?有何新贡献之可言?(发挥引申后是自己的哲学吗?)不过即使承认此二哲学家真不过引申发挥,吾人亦不能轻视发挥引申。发挥引申即是进步。小儿长成大人;大人亦不过发挥引申小儿所潜具之官能而已。鸡卵变成鸡,鸡亦不过发挥引申鸡卵中所已有之官能而已。然岂可因此即谓小人即是大人,鸡卵即是鸡?用亚里士多德的名辞说,潜能(Potentiality)和现实(Actuality)大有区别。从潜能到现实即是进步。

如果对待“伪书”,冯先生是这样看的:从前研究中国学问者,或不知分别真书伪书,或知分别而以伪书为无价值,此亦中国哲学之所以在表面上似无进步之一原因。吾人研究哲学史,对于史料所以必须分别真伪者,以非如此不能见各时间思想之真面目也。如只为研究哲学起见,则吾人只注重某书中所说之话之本身是否不错。至于此话果系何人所说,果系何时代所有,则丝毫不关重要。某书虽伪,并不以其为伪而失其价值,如其本有价值;某书虽真,并不以其为真而有价值,如其本无价值。即就哲学史说,伪书不能代表假冒之时代之思想,而乃是其产生之时代之思想,正其产生之时代之哲学史之史料也。

哲学家必有自己之“见”,以树立其自己之系统。如只述陈言者,不可为哲学史史料。黄梨洲云“学问之道,以各人自用得著者为真,凡依门傍户,依样葫芦者,非流俗之士,则经生之业也。…以水济水,岂是学问?”(看来从明末资本主义萌芽初起之时,思想界已出现创新求真的诉求。)

《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1

2011年4月23日 没有评论

计划从4月21日开始至6月10日止,读完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史》。欲知世界哲学,必先知晓本国哲学;欲知本国哲学,必读此大师之作。希望通过了解中国思想历史和学习参考冯先生的研究方法,能对将来建立自己的理论系统有所帮助。

冯先生留学美国,归国后在北京大学任教。此书就在此期间完成。冯先生认为“哲学”定义乃是西洋制订的标准,他所写的中国哲学史范围是中国思想学术史中符合上述定义标准的内容。在绪论一章,冯先生开篇先说明西方的哲学所指为何物,接着通过比较说明研究哲学的严谨学术态度,然后讲到更为具体的逻辑论证的重要性,再在上述的范畴中讨论中国哲学的特点及成因。冯先生认为哲学就广义而言是统一和相通的,但凡哲学都有实质系统,于是接着说明了研究某位哲学家的思想必须要参考当时的社会政治背景,个人的机遇等等因素。然后讲到历史和哲学家的关系,冯先生认为哲学史就是历史上的点睛之笔,要了解一时代一民族,必须要知道当时的思想动向。再接下来说明如何采用各种可信度各异的史料来进行参考与分析,即取材的标准。最后比较了叙述式和选录式的优缺点,说明本书将尝试兼用两种方式的新体裁。

希腊哲学家将哲学分为三部分: 物理学(Physics),伦理学(Ethics),论理学(Logic)。以现在术语说之,哲学包括三大部: 宇宙论,目的在求一“对世界之道理” (A Theory of World);人生学,目的在求一”对于人生之道理”(A Theory of Life);知识论,目的在求一“对于知识的道理”(A Theory of Knowledge)。此三分法,自柏拉图以后,至中世纪末,普遍流行;即至近世,亦多用之。哲学之内容,大略如此。

就以上三分中若复再分,则宇宙论可有两部:一,研究“存在”之本体及“真实”之要素者,此是所谓“本体论”(Ontology);二,研究世界之发生及其历史、其归宿者,此是所谓宇宙论(Cosmology)(狭义的)。人生论亦有两部:一,研究人究竟是什么者,此即心理学所考究;二,研究人究竟应该怎么者,此即伦理学(狭义的)政治社会科学等所考。知识论亦有两部:一,研究知识之性质者,此即所谓知识学(Epistemology)(狭义的);二,研究知识之规范,此即所谓论理学(狭义的)。就上三部中,宇宙论与人生论,相即不离,有密切之关系。一哲学之人生论,皆根据与其宇宙论。

近人有谓研究哲学所用之方法,与研究科学所用之方法不同。科学的方法是逻辑的,理智的;哲学之方法,是直觉的,反理智的。其实凡所谓直觉、顿悟、神秘经验等,虽有较高的价值,但不必以之混入哲学方法之内。无论科学哲学、皆系写出或说出之道理,皆必以严刻的理智态度表出之。凡著书立说之人,无不如此。故佛家之最高境界,随“不可说,不可说”,而有待于证悟,然其“不可说,不可说”者,非是哲学;其严刻的理智态度说出之道理,方是所谓佛家哲学也。故谓以直觉为方法,吾人可得到一种哲学则不可。换之,直觉能使吾人得到一个经验,而不能使吾人成立一个道理。一个经验之本身,无所谓真妄;一个道理,是一个判断,判断必合逻辑。各种学说之目的,皆不在叙述经验,而在成立道理,故其方法,必为逻辑的,科学的。近人不明此故,于科学方法,大有争论;其实所谓科学方法,实即吾人普通思想之方法之较认真,较精确者,非有若何奇妙也。惟其如此,故反对逻辑及科学方法者,其言论仍须按逻辑及科学方法。以此之故,吾人虽承认直觉之价值,而不承认其为哲学方法。科学方法,即为哲学方法,与吾人普通思想之方法,亦仅有程度上的差异,无种类上的差异。(评论)我觉得冯先生关于直觉经验和道理的论述很有道理。我之前试图通过一种直觉或者顿悟的方法来形成自己的理论,于是广泛读书,结果我发现自己得到的更多是经验,而未能得出能经得起严格推敲的道理。这种经验往往被误解为是学习感悟得到的定律和定论,而时间环境一旦发生变迁,发现它们其实绝有很大的局限性。当然不能否定经验的价值,而是要更多地思考和实行如何参考这些经验,最终达到”道理”的最高层次。虚心,严格,坚持和刻苦。

自逻辑之观点言之,一哲学包有两部分:即其最终的断案,与其所以得此断案之根据,即此断案之前提。一哲学之断案固须是真的,然非断案是真即可了事。对于宇宙人生,例如神之存在及灵魂有无之问题,普通人大都各有见解;其见解或与专门哲学家之见解无异。但普通人之见解乃自传说,或直觉得来,普通人只知其所持之见解,而不能以理论说明何须持之。专门哲学家则不然,彼不但持一见解,而对于所以持此见解之理由,必有说明。彼不断有断案,且有前提。以比喻言之,普通人跳进其所持之见解;而专门哲学家,则走进其所持之间见解。(评论)“跳”和“走”这两个字用得精辟,即呼应了上篇哲学方法当以严刻态度求之,又指出普通人与哲学家不同的思想方式。故哲学乃理智之产物;哲学家欲成立道理,必以论证证明其所成立。荀子所谓“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孟子曰“余岂好辩哉?余不得已也。”辩即以论证攻击他人之非,证明自己之是;因明家所谓显正催邪是也。盖欲立一哲学的道理以主张一事,与实行一事不同。实行不辩,则缄默即可;欲立一哲学的道理,谓不辩为是,则非大辩不可;即辩则未有不依逻辑之方法者。其辩中或有逻辑的谬误,然此乃能用逻辑之程度之高下问题,非用不用逻辑之问题也。(评论)好一个运用逻辑之高下!辩是理清和检查逻辑重要过程。

《论语》云“夫子之言性与天道”。此一语即指出后来义理之学所研究之对象之二部分。其研究天道之部分,即约略相当于西洋哲学中的宇宙论。其研究性命之部分,即约略相当于西洋哲学中之人生论。惟西洋哲学方法论之部分,在中国思想史之子学时代,尚讨论及之;宋明而后,无研究者。自另一方面言之,此后义理之学,亦有方法论。即所讲“为学之方”是也。不过此方法论所讲,非求知识之方法,乃修养之方法;非所以求真,乃所以求善之方法。(评论)求善不求真。

中国哲学家之哲学,在其论证方面,比西洋及印度哲学家之哲学,大有逊色。此点亦由于中国哲学家之不为,非尽由于中国哲学家之不能,所谓“乃折枝之类…非携泰山以超北海之类”(《游褒禅山记)也。盖中国哲学家多未有以知识之自身为自有其好,故不为知识而求知识。不但不为知识而求知识也,即直接能为人增进幸福之知识,中国哲学家亦只愿实行之以增进人之幸福(上文所示的实行和哲学是两码事,修身求善是实行的一种具体表现),而不愿空言讨论之(空谈误国?),所谓“吾所托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著名也”。故中国人向不十分重视著书立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中国哲学家,多讲所谓内圣外王之道。“内圣”即“立德”,“外王”即”立功“。其最高理想,即实有圣人之德,实举圣人之业,成所谓圣王,即柏拉图所谓哲学王者。至于不能实举帝王之业,以推行其圣人之道,不得已然后退而立言。故著书立说,中国哲学家视之,乃最倒霉之事,不得已而后为之。故在中国哲学史中,精心结撰,首尾贯串之哲学书,比较少数。往往哲学家本人或其门人后学,杂凑平日书札语录,便以成书。成书即随便,故其道理虽足自立,而所以扶持此道理之议论,往往失于简单零碎(逻辑应用程度?),此亦不必讳言也。按中国古代用以书写之竹简,极为夯重。因竹简之夯重,故著书立说务求简短,往往仅将其结论写出。及此办法,成为风尚,后之作者,虽已不受此限制,而亦因仍不改,此亦可备一说。

总之,中国哲学家多注重于人之是什么,而不注重人只有什么(短视?)。如人是圣人,即毫无知识亦是圣人;如人是恶人,即有无限知识亦是恶人。王阳明以精金喻圣人,以为只须成色精纯,即是圣人;至于知识才能,则虽有大小不同,分量不同,然其为精金一也。金之成色,属于“是什么”之方面;至其分量,则属于“有什么”方面。中国人重“是什么”而不重“有什么”,故不重知识。中国仅有科学萌芽,而无正式的科学,其理由一部分就在于此。(这是一种短视,还是一种有意的忽视?)

中国哲学已未以知识问题为哲学最重要的问题。其所以,固由于中国哲学家不喜为知识求知识,然亦以中国哲学迄未显著地将个人与宇宙分而为二也。西洋近代史中,一最重要的事,即是“我”之自觉(谢谢大家/谢谢各位)。“我”已自觉之后,“我”的世界即中分为二:“我”与“非我”。“我”是主观的,“我”之外客观的世界,皆“非我”也。“我”和“非我”既分,于是主观客观之间,乃有不可逾越之鸿沟,于是”我“如何能知“非我”之问题,乃随之而生,于是知识论乃成为西洋哲学中之一重要部分。在中国人之思想中,迄未显著地有“我”之自觉,故亦未显著地将“我”与“非我”分开,故知识问题未成为中国哲学上之大问题。(一、中国哲学家不喜欢研究方法论;二、中国的“我”和“非我”没有显著划分)

哲学家不辩论则已,辩论必用逻辑。然以中国哲学家多未竭全力以立言,故除一起即灭(一时兴起马上寂灭)之所谓名家者之外,亦少人有意识地将思想辩论之程序及方法之自身,提出研究。故知识论之第二部,逻辑,在中国亦不发达。中国哲学家,又以特别注重人事之故,对于宇宙论之研究,亦甚简略。故上列哲学中之各部分,西洋哲学于每部皆有极发达之学说(宇宙/人生/方法)而中国哲学,则未能每部皆然也。不过因中国哲学家注重“内圣”之道,故所讲修养之方法(《朱子家训》),即所谓“为学之方”,极为详尽。此虽或未可以哲学名之,然在此方面中国实甚有贡献也。

凡真正的哲学系统,皆如枝叶扶疏之树,其中各部,皆首尾贯彻,打成一片。如一树虽有枝叶树干各部分,然其自身自是整个的也。威廉詹姆士谓哲学家各有其见”vision”,又皆以“见”为根本意思,以之适用于各方面;适用愈广,系统愈大。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其实名大哲学系统,皆有其一以贯之。黄梨洲曰“大凡学有宗旨是其人得力处,亦是学者之人入门处。天下义理无穷,苟非定以一二字,如果约之使其在我?故讲学而无宗旨,即有嘉言,是无头绪之乱丝也。学者而不能得其人之宗旨,即读其书,亦犹张骞初至大夏,不能得月氏要领也。杜牧之曰:丸之走盘,横斜圆直,不可尽知;其必可知者,知是丸不能出于盘也。夫宗旨亦若是而已矣。”

威廉詹姆士谓:若宇宙之一方面,引起一哲学家之有所蔽,正因其所见。惟其如此,所以大哲学家之思想,不但皆为整个的,而且各有其特别精神和特别面目。中国哲学家陆懋德在《周秦哲学史》中说“吾国哲学略于方法阻止,近人多以此为病,不知吾国哲学之精神,即在于此。盖哲学之微言大义,非从悟入不可…文字所以载道,而道且在文字之外,遑论组织?遑论方法?”冯友兰认为“吾人亦非不重视觉悟,特觉悟所得,乃是一种经验,不是一种学问,不是哲学。哲学必须是以语言文字表出之道理。道虽或在语言文字之外,而哲学必在语言文字之中。犹之科学所说之事物,亦在语言文字之外;然此等事物,只是事物,不是科学;语言文字所标之原理公式等,方是科学。依此原理公式所做成之事物,例如各种工业产品,亦是东西,不是科学。”看来中国思想历史上,对直观经验和学问区别的论战一直都有之,而且前者可能在较长时间内略占上风。

中国哲学家之书,较少精心结撰,首尾贯串者,故论者多谓中国哲学无系统。然所谓系统有二:即形式上的系统和实质上的系统。此两者并无连带的关系。中国哲学家的哲学,虽无形式上的系统;但如谓中国哲学家的哲学无实质上的系统,则等于谓中国哲学家之哲学不成东西,中国无哲学。形式上的系统,希腊较古哲学亦无有。一个哲学家之哲学,若可称为哲学,则必须有实质的系统。所谓哲学系统之系统,即指一个哲学之实质的系统也。中国哲学家之哲学形式上的系统,虽不如西洋哲学家;但实质上的系统,则同有也。讲哲学史之一要义,即是要在形式上无系统之哲学中,找出实质的系统。

哲学家之哲学,与其自己之人格(性情气质经验等之总名)或个性有很大关系。盖一切哲学问题,比于各科学上之问题,性质皆较广泛,吾人对之尚不能做完全客观的研究。故其解决多有待于哲学家之主观的思考及其“见”。故科学之理论,可以成为天下所承认之公言,而一家之哲学则只能成为一家之言也。威廉詹姆士谓:依哲学家之性情气质,可将其分为二类:一为软心的哲学家;其心既软,不忍将宇宙间有价值的事物归纳于无价值者,故其哲学是唯心论的,宗教的,自由意志论的,一元论的。一为硬心的哲学家;其心既硬,不惜下一狠手,将宇宙间有价值的事物概归纳于无价值者,故其哲学是唯物论的,非宗教的,定命论的,多元论的。海佛定亦谓哲学中诸问题皆在吾人知识之边境上,为精确的方法所不能及之地,故研究者的人格,乃决定其思想之方向,而或不自知。不特此也,有时哲学中一问题的发生,或正以其研究者之人格为先决条件。有些思想,只能在某种心理状况中发生。其次则研究者所引以为解决问题的根据,于其解决问题,亦有关系。故吾人对一人之哲学,作历史的研究时,须注意与其时代之情势,及各方面之思想状况。此皆研究哲学史者所宜注意者也。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评论)了解一个哲学家的哲学,必须知道其人格及时代背景。现在中国的计算机系统思想源自国外,而几乎所有人都只重技艺,而无视其设计的思想和方法。这和孟子所说的“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是多么的相似啊。

泛印度历史概要

2011年4月15日 没有评论

斟酌了半天才选用“泛印度”这个词做为标题。现今的印度,是南亚最大的国家。它的西北面是近半个世纪以来的传统死敌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东北面与中国和尼泊尔接壤,东面毗邻孟加拉国。印度南部海岸线较长,东南部的马拉尔湾将印度和斯里兰卡分开。本文的“泛印度”指南亚次大陆上印度文明所辐射的地理区域,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和阿富汗南部的小部分,不包括印度尼西亚等东南亚地区。这不是一篇历史纪年体的文章,我希望把它做为一个有趣的故事来讲述。

故事从1972年1月孟加拉国成立开始。该国在1971年的名称叫做“东巴基斯坦”,和相隔近2000公里的“西巴基斯坦”同属于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1947年的《蒙巴顿法案》将英属印度主要拆分为印度和巴基斯坦两个国家,其中西孟加拉划归印度,而东孟加拉划归巴基斯坦。拆分的重要依据之一是根据印度教和伊斯兰教的信仰分布。对巴基斯坦来说,本国的国民想从东部到西部,或者从西部到东部,都不得不穿过他国的国境线,即必须得先出国才能“回国”;对印度来说,东西两面被不友好的国家夹围,肯定是很不好过的事情。印度人不断暗中支持东巴基斯坦的反对势力,同时争取到苏联人的支持,终于在1971年的第三次印巴战争中武力占领了巴基斯坦的东部,并在当地成立了孟加拉国。这无疑是对巴基斯坦的羞辱,两国之间的大小冲突频繁,仇恨不断加深。

这里要再提一下统治印度近200年的英国老爷们。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大英帝国即开始迅速衰落。随着二战后各殖民地国家的民族意识强烈觉醒,大英帝国发现自己无力阻止印度独立的大趋势。为了还能从殖民地上再获得更多一点,或者说最后一点利益,他们做出的拆分印度的决议,可谓是用心良苦: 以保护信仰为借口,划分两个敌对的国家,英国可以在两者的冲突中继续获利。英国人的龌龊念头着实有些对不起在大战中全力支持英军的印度人,而当时英属印度也不得不在当时国际大势下按英国人的方案划分为几个国家。印度所在的南亚次大陆拥有大片肥沃的土壤和资源,人口密度世界第一,文化也曾经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之一,为什么看上去这样强大的一个国家或地区,会受制于人数远少于自己的英国,且被统治达两百年之久?

英国经过工业革命,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当英国人在十八世纪初到达印度时,南亚大陆的主人是莫卧尔王朝,这个王朝是成吉思汗的突厥后裔在十六世纪创建的。伟大的阿克巴大帝就是莫卧尔时期的人物,著名的泰姬陵也是该期间的重要建筑之一。莫卧儿王朝的统治者信奉伊斯兰教,对于大多数信封印度教的底层民宗采取了怀柔的宗教政策。和历史中很多古老的朝代一样,经历过一些开明的君主治理达到巅峰后,王朝在后期开始走向衰落,末代的君主们改用高压政策镇压印度教徒,导致了印度教徒接二连三的大起义,使得王朝的根基出现松动。这里说说南亚次大陆的地形特征,西部的印度河和东向的恒河平原所形成的丁字形区域富饶肥沃,而在印度南部的地形则以山地和高地为主。东西走向的温迪亚山脉挡住了季风,所以这些区域相对来说较为贫瘠。历代印度的统治者对于南部的区域也是不甚重视。最早到达印度的欧洲人是葡萄牙人和法国人,他们就是在南部的海岸线上建立了几个的据点并建立了小规模的殖民地。被国内事务拖得疲于奔命的莫卧儿王朝已无暇顾及这些外来的侵入力量。早期的欧洲殖民者为了自己的利益,用金钱和先进的武器诱惑和贿赂一些土邦。通过挑拨这些土邦之间的战争,以及土邦和莫卧儿王朝的冲突,欧洲人不仅逐渐扩大了自己的生存空间,而且获得了极其丰厚的经济利益。迟到的英国人在这方面的技巧更为高明,而且运气更好,赶走了竞争对手法国人,最终成为南亚的新统治者。印度的宗教矛盾冲突,使得英国人获得了历史性的机遇。那么这个矛盾是何时产生的,怎样产生的呢?

再看看古代印度的邻国们。(现今巴基斯坦)左侧是巨大的兴都库什山脉,成为阿富汗通向印度的天然屏障。阿富汗是典型的内陆国家,大部分都是非常干燥的地区,淡水资源极其稀缺,而且可用于农耕的土地极少。阿富汗的左侧是伊朗,伊朗地貌大多是高原和山脉,只有在东部非常小的一块地方宜于农业耕作。再往西是世界文明的发源地之一,两河流域。这才有了相对较多的农田和绿洲。雅利安人起源于今天俄罗斯南部乌拉尔山脉一个非常古老的游牧民族。他们最开始向小亚细亚迁移。其中的一部分人留在小亚细亚(两河流域),一部分向东欧迁移。在东欧的雅利安人又有一部分继续向西欧行进,还有一部分人进入了现在的伊朗高原,建立了强大的米底帝国和波斯帝国,被成为米底人或者波斯人。作为一个游牧民族,他们显然不能满足于地理条件恶劣的伊朗高原,于是他们开始向东继续寻找新的水源和牧场。大概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伊朗雅利安人到达了印度河流域,这里良好的自然环境和肥沃的土壤深深吸引他们。雅利安人花了大约600年的时间将原著民赶走,后来雅利安人继续向恒河流域推进,在北部的印度形成很多小型的城邦(印度的十六雄国时代)。此时雅利安人信奉的原始的萨满教,开始逐渐与印度本土的婆罗门教融合并形成新的宗教,并提出了种姓制度的社会分级。此时印度各地的精神思想非常丰富,出现了佛教和耆那教等反对婆罗门教的新宗教思想。

印度雅利安人的好景不长,看上这片肥沃土地的人还有很多,征服者们纷纷接踵而至。公元前6世纪末波斯皇帝大流士一世征服了印度河流域。就在这个时候,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家皇帝之一亚历山大一世横空出世,他不仅征服了整个希腊诸城邦,而且兵峰横扫小亚细亚,接下来彻底打败了波斯人,并顺着当年大流士进军印度的路线长驱直入进入了印度。传说是他的部队实在厌倦了战争不愿继续前进才停止下来。马其顿王朝也是昙花一现,帝国军队无法控制幅员辽阔的领土。著名的孔雀王朝清除了希腊人在印度的势力,并在阿育王时期将帝国的疆土开拓到最大范围(除了最南端部分区域外)。孔雀王朝后印度又分裂为许多国家,同时受到各外族的不断侵袭。其中,较为著名的是号称世界四大古典帝国之一的贵霜帝国,再次征服和统一了北部的印度。贵霜帝国是中国历史上的大月氏部族,因为受到匈奴的威胁,所以西迁至塔吉克和印度恒河流域。孔雀王朝时将佛教定位国教,而贵霜帝国时各位皇帝分别根据自己的喜好和实际情况选择了佛教和婆罗门教。佛教就是在贵霜帝国时期传入中国。

贵霜帝国经过几个世纪的兴盛后,被笈多王朝取代。笈多王朝是北部印度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会的重要时期,该时期科学和文化得到非常迅猛的发展。笈多王朝的后期,伊斯兰力量变得十分强大,他们不断发动对印度的征服战争。笈多王朝再次分为诸多小国,这些小国在没有统一的领导和指挥下,无法与强大的伊斯兰势力抗衡,最后不得不臣服于外族统治者。印度第一个伊斯兰帝国是德里苏丹国,是来自阿富汗的突厥人建立的。德里苏丹国时期伊斯兰教在印度开始广泛流行。由于统治者苏丹执行较为宽松的宗教政策,所以该时期其他宗教(比如印度教)在底层民众仍能得以保留。突厥人实行落后的奴隶制,可能导致底层民众的憎恶和怨恨。这也为将来激烈的宗教斗争埋下了伏笔。

回到开头所述,到了莫卧儿王朝的后期,执政者的野蛮无能加剧了国内十分激烈的宗教矛盾,给了英国人可趁之机。我认为南亚的地理位置很大程度影响和决定了印度的历史。缺乏农田的西亚和中亚征服者们,一次次把目光投向印度河和恒河流域的富饶资源,使得它屡次被外族征服。而正是在这种复杂的历史进程中,最为深刻的哲学思想和宗教思想也同时诞生于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

异军突起的印度教

2011年3月22日 没有评论

婆罗门教徒对于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在一定程度上认可的原因在于他们要允许那些生活在日常生活中的人们从事生产劳动,这是种姓制度的要求,甚至是附加在他们身上的一种义务。佛陀则从原则上否定劳动,佛陀觉得那像是一种无法避免的令人厌恶的东西。由于对生命的肯定和否定在印度思想中的并行存在,并且紧张对立,使这种思想本身具有一种复杂性。被婆罗门教和佛教拉下宝座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并不总是满足于一个被容忍的地位。它不断提出抗争,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取得了一个又一个地位,直到最新时期终于能够以那样完全的,不受阻碍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出现。所以印度思想的发展轨迹就是由这种日益彰显出来的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观所确定的。

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知道最新时期都是承认否定观的效力的,而已也没有为自己提出要求,仅仅是致力于为了认可有所作为的行为方式的合法性谋得一席之地,由此隐藏了印度思想当中存在的一个自我分裂。其中提出的第一个对有所作为的行为方式有好处的重要的要求就是,必须要承认,以虔诚的心做出的行为和在无为中遁世具有同等的价值。这一地位被由在婆罗门教和佛教之外,异军突起的印度教所占据。

与婆罗门教和佛教不同的是,印度教是一个鲜活的宗教。婆罗门和早期的佛教思想只是一种哲学的世界观,只有后期的佛教才发展成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宗教。印度教是一种独神主义宗教,它大约是在公元前700年左右,由在印度的克利须那神(Krishna)崇拜的地区的民间多神教开始发展起来的。而这种独神教并不与多神教发生对抗,而是通过把所有的神祗都理解成是一个主神的不同存在方式而容忍其存在。用来称呼印度教大神的常用词汇是薄珈(Bhagavad),即崇高者的意思。不与多神教发生对抗可谓意义深远,使得一种新兴的宗教在旧势力的夹缝中得以生长和壮大。这个大神并不被看成是存在于世界旁边或者超越于世界的创造者或者统治者,而是一切存在的原动因(婆罗门教中的婆罗门?),并由自身产生出整个世界。在早期的印度教中也并不具有非常明显的伦理本质,直到后来才慢慢获得。

所以说这是一个不同于查拉图斯特拉,犹太教先知和基督教的独神主义宗教。印度教和其他独神教的区别还在于,它不仅要求人们对神要顺从,要爱神,更要求人们要以绝对的宗教虔诚(Bhaki)来与之合为一体。这点和道家提出的“无为”有类似的地方,但是更具有肯定的生命观和世界观。所以印度教是一种与神秘主义有着亲缘关系的提倡活生生的虔诚的宗教。它作为一个渐渐形成的民间独神教在发展时已经面对了一个相当成熟的婆罗门神秘主义思想,并且不断受到她的影响。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印度教是一种神秘主义的形式,以为印度教将对生命和世界的否定看成最高认识中可以看出。又由于它本身是一种持对生命及世界的肯定观的民间宗教发展而来的,相应的它当中就有了一种与从婆罗门神秘主义那里吸收过来的对生命及世界的否定观紧张对立的倾向。长期来看,从有所作为的思想出发的虔诚印度教信仰不能再否认其真实本质,它必然会促进其反对婆罗门思想的方法,而它的表现形式不是否认对生命及世界否定观的承认,而是要求承认以虔诚的心做出的行为和在无为中遁世具有同样的价值。这是极其聪明的一种做法,即不会招致婆罗门的强烈反对,同时又能不断的提升自己的思想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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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和婆罗门的癫狂状态

2011年3月15日 没有评论

就像花朵和花托一样,婆罗门和道家神秘主义思想总是被原始主义所包围。在原始神秘主义中,忘我的癫狂(Ekstase)是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的。比如电视中曾出现过的画面,游牧民族的萨满巫师们口吐白沫,进入一种极度癫狂的状态。魔法师,萨满巫师和医师都知道哪种有时候是通过某种植物的汁液,有的时候是通过自我的催眠让人达到忘我的癫狂状态的方法。今天的原始部落很多属于那些魔法圈子里的人还不断使用这种方法以达到癫狂的状态。在中国某些地区,还流行着跳神通灵的说法,我小时候就听说过很多神乎其神的通灵者。据说他们在做完法术后,会相当的辛苦。这可能是一种从身体的极度癫狂状态慢慢恢复的现象。至于让很多人深信不已的判断人的年龄,我觉得可能是通灵者根据他人的外貌和语言,先评估这位信徒或有求者的基本年龄和家庭背景,然后在根据经验评估出需要预测的年龄范围。经历越多,预测就越准确。还有一种情况,有人或许不知道生辰八字实际上就已经透露出年龄信息,当通灵者熟练计算评估出结果后,就极为深信不已。这其实是信者缺乏常识的表现。

癫狂状态的体验对于原始人的思想是一次深刻的洗礼。他们完全被震撼了,他们的思想为之而倾倒。他们的世界观的形成不再是依据经验可以达到的有关世界的知识,而是建筑在一种神秘灵魂出窍的忘我境界之中。体验癫狂状态的意义在他们看来是对存在的真实本质的显现。这对于原始人来说,是他们一切思考的出发点。在现代,有些人沉溺于吸毒或酗酒,除了某些生理上的依赖外,也可能是在那种癫狂的状态中无法自拔。精神一旦超越了平时的世界观,他们觉得自己看到更为真实的本质,这种精神上的“超越”使得他们感觉从现实生活中得到“解脱”。而一切都只是与现实严重脱节的,走向自我毁灭的幻象。这个和原始社会神秘主义祈求超越和控制自然是两码事。

由于原始人认识到一种不是在感性世界中,而是在超感性世界中体验自身的状态,所以他们坚信,感性世界只是一个更高的存在方式的无关紧要的现象,而他们自己在这种更高的存在方式中早已经存在了。在那样的状态中,他们还体会到极乐的境界,不再是不安的,而是处在极度平静和无欲无求的状态中。所以原始人觉得超越了现实社会,而不愿意和现实世界有什么关系。最原始的神秘主义是受魔法仪式的信仰所控制的,而不那么原始的神秘主义思想是体验忘我的癫狂所决定的。体验忘我的癫狂状态是一切神秘主义的来源。它是一种用内心去观察,闭上眼睛去观察的认识的世界的方式开始的。神秘主义这个词源于希腊语,本意就是闭上眼睛。为了弄明白人类思想的起源和发展过程,必须弄清楚这个奇怪的现象:从这种忘我的癫狂体验中是怎么产生出一种后来不断发展的思想?

由于有了这种癫狂的体验,所以从一开始就在自然之外有了非自然的思想,在对生命和世界的肯定之外有了对它们的否定。《奥义书》中就记载了婆罗门神秘主义是以癫狂状态的体验为前提的。其中不断地将忘记现实世界的状态评价为一种至高无上的状态。在《奥义书》时代,婆罗门神秘主义已经高度精神化了,并且把与婆罗门合为一体看成是思想的结果。但书中仍然认为,人要在忘我的癫狂状态中不断重新体验与婆罗门合为一体的状态。我认为这种不断的重新体验,反而是让人的心灵和精神的一种限制,使其日益狭隘。人即使不睁开眼睛观察,他的思想也是受到当时的环境及各种因素影响的,不可能有绝对超越或忽略这些因素的境界。如果真的有,那么估计是无法从癫狂中恢复过来的。在《奥义书》中给出详细的指南,告诉人们如何去练习那种通往癫狂状态的,将意念集中去超越感性之物(瑜伽)的方法。在这种专心致志集中意念当中,重要的是不断重复一个神圣的声音“Om”。瑜伽或者说瑜伽修习者这两个词是来源于同一个词根,在拉丁语中是iungo,在德语中是指给牛架的轭。它意味着瑜伽修习者通过练习它可以和超感性之物取得联系。直到今天,在婆罗门神秘主义中,忘我的癫狂仍然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在老子及其后来的道家神秘主义中,忘我的癫狂的重要性已经比婆罗门神秘主义当中的减弱了。不过在道家思想中明确表达了它是受到体验忘我的癫狂而产生的一种思想,所以道家还会提到这种癫狂的状态。比如庄子记录这样的故事:孔子在拜访老子的时候,就发现他处在一种极度兴奋,仿佛忘记现实世界的状态中(《庄子天运》中写到孔子两次拜见老子,第一次回去三天不说话,第二次回去三个月不出门)。此外还出现这样的地方,庄子将人集中一切思想于道之上的沉醉的状态描述为一种存在于身体之外的,一种源于无意识的状态。然而在老子及其后来者的神秘主义中,更多的是对忘我癫狂状态的回忆,而不是直接去体验这种状态。

与婆罗门教中人去联系意念集中而试图进入癫狂状态不同的是,老子及其后来者那里,意念集中已经取代了癫狂的地位。与道合为一体的境界在他们那里是通过完全把思想集中在道上体验的,因此忘我的癫狂状态失去了意义。道家神秘主义可以不需要癫狂状态,而婆罗门教却一再地依靠癫狂状态体验的原因在于,老子及其后来者的道家神秘主义比后者在精神化上要更进一步。按其历史起源来看,道家神秘主义是由癫狂状态的体验而产生的。但是它已经不需要这种体验,不再需要用它来证成自身。这种思想越深刻,它就能从自己的过去中走出来,向着它的本质的方向发展。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到了1840年的鸦片战争。为什么鸦片在当时的清朝就能如此盛行?会不会和中国古代的神秘主义也有关系?这是一个值得好好思考的问题,我会专门找个时间来专题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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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雅利安思想起源

2011年3月11日 没有评论

谈到印度思想,我们习惯于理解的是在印度定居的雅利安人。这些人在公元前1500年就从西方开始向印度河流域迈进,后来又占领了恒河以及亚穆纳河平原的大部分地区。雅利安(梵文ayra,古波斯文ayria),高贵的意思,是对中亚地区、波斯和东伊朗地区的印度伊朗人的称呼。从新近的一些考古发掘中获悉,印度北部的原著民曾经拥有非常灿烂的文化,然后它并未流传下来。可以推测出的是,当时的原著民已经拥有比后来的雅利安侵略者更为先进的文化。首先这些古印度人在公元前5000年时就已经有了自己的象形文字,它们和中国的汉字有着某种亲缘关系。几个世纪后,他们才开始使用文字。但是由于他们是国家的统治者,所以他们还处于蒙昧阶段的文化必然与原著民已经相当发达的文化发生碰撞,并成为主流。(根据wiki上的资料,雅利安人最早发源于俄罗斯南部的乌拉尔山脉附近的游牧部落,为了不断寻找牧场和水源,他们开始四处迁徙。开始时候到达小亚细亚,巴尔干半岛和希腊,后来东欧的雅利安人继续迁移到南欧,西欧和北欧各地。公元前2000年左右,雅利安人进入伊朗高原,还有一部分继续向东迁移,到达先进的印度北部,与当时印度北部的达罗毗荼人发生战争,600多年后雅利安人打败了原著民达罗毗荼人,在北印度建议了王国。这时估计是公元前1500年左右,也就是史怀哲先生在书中记录的年代。可以想象入侵的游牧民族当时在文化上是没有原著民先进的)

而南亚次大陆南部诸国的各民族则不同,他们并没有收到雅利安人的统治,所以原著民的精神生活还是得以保持。于是他们的思想和印度雅利安人的思想发生交流,受到他们的影响,也会反过来去影响他们。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原著民的精神生活,并且能够确定,它的伦理思想比印度雅利安人的要更自然更生动,从它身上完全可以看到一个古老文化的影子。

如果我们审视为我们所知最古老的印度雅利安人思想的话,就会发现它并不是同一的。它内部包含了两种思想成分:一种是以自然的方式来面对生命和世界,对生命和世界持肯定的世界观;而另一种本质上则属于构筑在对生命与世界的否定基础上的神秘主义哲学。这种神秘主义是以与婆罗门(Brahman,梵,原意是祈祷和增大的东西)何为一体的思想为基础的。婆罗门被理解为纯粹的,不变的,永恒的存在,而由此产生和消亡的,存在于感性世界中的只不过是一个现象而已。

印度教的种姓制度将种姓分为四种瓦尔那,最高级的是婆罗门,从事教授吠陀经、祭司和接受奉献这三种工作。享有诸多特权,如不可受到处罚等。其次是刹帝利,与婆罗门共享“管辖一切生物”的权利。他们是战士和统治者,掌握实际的政治和军事权力,但被完全排除在完成的司祭活动之外,因此不具有宗教上的权力。此外,负有保护婆罗门的责任。第三级是吠舍。农民和牧民,任务是生产食物和提供各种祭品。可从事农耕,商业,畜牧和放贷的工作。最低级的是首陀罗,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负责提供各种服务。还有社会最底层的贱民,他们被排除在种姓体制之外。《梨俱吠陀》中所描绘的瓦尔那阶序为,婆罗门是人的嘴,刹帝利是人的双臂,吠舍是人的大腿,首陀罗是人的脚。贱民被排除在人的身体之外。

其中以自然的方式来对待人和世界的思想属于民众,而与婆罗门合为一体的神秘主义思想(梵我合一)则属于婆罗门教士阶层的思想方法。令人惊讶的是,这样一种古老的神秘主义思想并不是不成熟的,相反就其形式上达到了非常完善的阶段。印度雅利安人的民间思想我们可以从吠陀赞歌中了解到。从中可以看到,印度雅利安人在他们古老的时代就生活在自身存在的质朴的愉悦和自然的证实中。他们向赞歌中讴歌的神灵乞求成群的牛马,诸事顺利,获得财富,赢得战争和长寿。婆罗门神秘主义的基本思想见诸《奥义书》(Upanischad’s)中。

吠陀经(Veda)中的吠陀是知识的意思,它由很多部分组成。其中第一部是《梨俱吠陀》(Rig-Veda),它包含1028首赞歌。在吠陀赞歌中被歌颂最多的是阿哥尼(Agni),印度教的太阳神、因陀罗(Indra)和伐楼拿(Varuna)。吠陀经的其他部分《娑摩吠陀》(Sama-Veda)、《耶柔吠陀》(Yahur-Veda)和《阿闼婆吠陀》(Atharva-Veda),从形成年代上都比《梨俱吠陀》要晚。从它们的内容中可以看出,它们形成于雅利安侵略者达到恒河地带的时候。而《梨俱吠陀》中的赞歌则只涉及了印度河及其最大支流的流域内容。《娑摩吠陀》包括585个独立唱段的唱词,它某种意义上是一部宗教歌曲集。由于当时还没有乐谱,所以最著名的唱段唱词必须连同曲调一起记忆和表达。《耶柔吠陀》包括各种祭祀的重要礼仪和仪式。《阿闼婆吠陀》则是按照最早的拜火教士群体阿闼婆的名字来命名的。这是与查拉图斯特拉的拜火习俗相对应的,其中还有非常古老的以歌曲形式表现的咒语和誓言。奥义书是从一个动词“在某人身边坐下”派生而来的。它的意思是“可信的话语”。《奥义书》是公元前1000年-公元前550年之间产生的对四部吠陀经的解读,它被看成是吠陀经中暗含的奥义的某种秘密的揭示,实际上指的就是与婆罗门何为一体的神秘主义。《奥义书》之前还有涉及祭祀用语的意义的知识的《梵书》和《阿兰若书》(又译《森林书》,意思为从林中产生的观察)。四部吠陀经、《梵书》、《阿若兰书》和《奥义书》被看成是神圣的神意显现,并且千百年来一直是口头传诵。

雅利安印度人没有创造自己的文字,而是使用了一种闪族人的字母(这可能与他们从伊朗高原迁徙过来有关,因为古波斯语属于闪米特语系),这些可以从腓尼基人(北非的闪族人)的铭文以及摩押国王米沙的著名的石刻文字上可以见到。印度雅利安人古代的重要文献使用的语言是梵文,这是一种和古波斯语有着亲属关系的语言。今天它在印度的地位就相当于拉丁语在中世纪的地位一样(一种属于学术和宗教的专门用语)。婆罗门的思想世界被欧洲所认识首先是通过OUPNEKNAT。OUPNAKNAT这个词是通过肢解《奥义书》而获得的,在1656年被穆罕默德.达拉.沙科王子翻译成波斯语的60篇文章的《奥义书》节选本。

铜面将军今岂无

2011年3月9日 没有评论

北宋时期的猛将狄青,喜欢在战斗中披头散发,戴一铜面具。在对西夏和平定广西侬智高的数次战役中,狄青战功累累,威名远播。据记载,在狄青率领大军打败侬智高并进驻邕州(现南宁市)时,宋仁宗狂喜之下说道“速议赏,缓则不足以劝矣”。狄青升至枢密使,这是宋朝武将中最高的官衔,当时可谓位极人臣,显赫一时。可是在四年后,狄青被迫引退,并被外放到陈州(现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县)任知府。一年后在“惊疑终日”中郁郁而终,年近四十九岁。为何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场?千军万马之前都未胆怯退让,为何在高官厚禄的优裕中却终日“惊疑”?这还得从仁宗庆历新政失败说起。在狄青出任枢密使的十年前,由范仲淹,富弼等大臣发起的庆历新政极大触动了旧官僚势力的利益,最后在强烈的反对之下新政宣告失败。范仲淹等人被称为庆历党人,他们不是遭到排挤,就是被外放。著名的《岳阳楼记》就是范仲淹在这个时期写下的。狄青是在宋朝与西夏李元昊战争中,受到韩琦和范仲淹赏识和提拔的,即有所谓的知遇之恩。范仲淹更是倾力培养,甚至亲自送给狄青《左氏春秋》,期待他成为宋朝的吕蒙。新政失败后,虽然范仲淹在朝中失势,但他培养出来的狄青仍然是当时北宋对付西夏的关键人物,所以狄青并未受到党争的影响,甚至因为军功的累积而不断晋升。在平定广西升任全国最高武官后,那些当初反对庆历新政的人发现狄青已经成为最大的威胁。他受到皇帝的宠信,手握全国的兵权,他有足够的机会和足够的权力去为恩师和朋友范仲淹等人去翻案。想到这里,这些人意识到必须将狄青整下去。最好的方法就是说狄青有反意,“以武臣掌机密,而得军情,于国家不便”,这是皇帝们最忌讳,尤其是宋朝皇帝最忌讳的。因为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原本就是武将出身,后来因黄袍加身而荣登大宝。先例一开,难说后面就没有武将依葫芦画瓢。于是,谣言就出来了,什么狄青家里的狗长出了角,狄青在什么什么地方穿了黄色的龙袍,件件事情都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不信,尤其是在迷信的古代。传的人多了,传的次数多了,谣言就变成了证据,皇帝由开始的不信变成将信将疑,狄青的日子就变得不好过了。据说狄青在任陈州知府时,朝廷每半个月就派人前往仔细查问一次。当时南方已经安定,辽国与宋朝多年和平未战,西夏也在多年与宋朝的战争中大耗元气,无力发起强大的攻势。狄青已经不再是当初不可获取的人物了,他是被为是庆历党人的同伙和对皇帝构成威胁的人而必须被铲除。狄青读范仲淹送给他的《春秋》应该也有十几年了,不要说非常理解,至少也是熟读多次了,他知道主君疑心是多么的可怕,他过去显赫的军功都成为现在沉重的精神负担,“终日惊疑”就是可以想象的情形了。明朝文人杨维桢有诗叹曰: “宾州海月光团团,剑花火树烧烂斑。将军如内客未散,捷书已夺昆仑关。当时谏官疑武士,岂知办贼遽如此。於乎!铜面将军今岂无,世无承相庞公甘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