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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史》读书笔记02

2011年4月24日 11点41分 发表评论 阅读评论

冯友兰先生认为历史有两种意义,其一是事物自身,即客观历史;其而是事情的记述(如各类史书),即“写的历史”。一时代有一时代之精神;一时代之哲学即其时代精神之结晶也。研究一哲学家之哲学,固须“知其人,论其世”;然研究一时代或一民族之历史,亦须知其哲学。培根说,许多人对于天然界及政治宗教,皆有记述;独历代学术之普遍状况,尚无有人叙述记录,此部分无记录,则世界历史,似之无眼之造像。(好一尊无眼之造像,如“画龙不点睛”),最能表示其人与生活之部分,反阙略矣。“人之相知,贵相知心”;研究一时代一民族,亦当知其心。各哲学之系统,皆有其特别精神,特殊面目。一时代一民族亦各有其哲学。现在哲学家所立之道理,大家未公认其为是;已往哲学家所立之道理,大家亦未工人其为非。所以研究哲学须一方面研究哲学史,以观各大哲学系统对于世界及人生所立之道理;一方面须直接观察实际的世界和人生,以期自立道理。(评论)原来以往读的历史,远看乃是一无眼之造像;现在读历史,需要特别注意。

“历史”和“可写的历史”,乃截然两事。于写的历史外,超乎写的历史之上,另有历史之自身,巍然永久存在,丝毫无待吾人之知识。写的历史随乎历史之后而记述之,其好坏全在于其记述是否真实,是否与所记之实际相合。写的历史叙述一事,必须牵连叙述前后之事,然其前后之事太多不能尽叙,故必择其不能少之先行者与后起者,而叙述之(即必要的因素,而非所有的因素)。自来写的历史,皆是如此,固不必所谓的“新历史”,乃始注重因果也。不过写的历史,所叙一事之不能少的因素,在不同时代观点亦不同,并非永远都是“必不可少的”。如古文献记载战事之前,先说彗星见;叙帝王无道,即说日食之类。然此乃由于各时代史家对于一般事物之见解不同,非其写的历史之目的或方法不同也。写的历史之目的,在求与所写之实际相合,其价值亦视其能否做到此“信”字。

历史之活动的事情,既一往而永不再现。写的历史所凭之史料,不过亲见或身与其事者之述说,及与其事情有关之文献及遗迹,即所谓“文献”是也。此等材料因与所叙之历史直接有关,名曰“原始的史料”。其有对于一事物之正式的或非正式的记录,本为写的历史,但因其对于事物之发生或存在之时较近,后来史家,即亦引为根据,用作史料。此等史料,名曰“辅助的史料”。历史家凭借此史料,果能写出完全的“信”史与否,颇为疑问。世有史家,或为威胁,或为利诱,或因有别种特别的目的,本无意于作信史,如此之流,当然可以不论。即诚意作信史之人,其所写的历史,似亦难与历史之实际完全符合(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之前一直将此语认为是贬义色彩,现在看了冯先生所提出的几点理由,颇为赞同。实在不得已之实情)。马克斯诺都说“客观的真实之于写历史者,正如康德所说物之自身之于人的知识。写的历史永不能和实际的历史相合。”此言虽或未免过当,然历史家欲作完全的信史,实有许多困难。《易.系辞》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庄子》云“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言尚不能尽意,即使现在两人对面谈话,尚有不能互联了解之时,况书不能尽言(上述的必要要素,无法列出所有的要素),又况言语文字,古今不同,吾人即有极完备之史料,吾人能保吾人能完全了解之而无误乎?

历史家写信史会遇到以下三个困难。一,研究古史,即使不全靠书籍,然即金石文字,亦为“书不言尽,言不尽意”者。研究历史,惟凭古人之糟粕,而此糟粕亦非吾人所能完全了解。(完整性)二,即令吾人能完全了解古书,又有好学深思之士,心知作书者之意,然古书不可尽信。孟子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历史家固可以科学方法审查史料,取其可信者,而去其不可信者,所谓对于史料加以分析工作者;或于书籍文字之外,历史家另有其他可靠的史料。然史料多属片段,不相连属,历史家分析史料之后,必继之以综合工作,取此片段的史料,运以想象之力,使连为一串。然既运用想象,即掺入主观分子,其所叙述,即难尽合于客观的历史。(可信性)三,研究自然科学,若有假设,可以实验定为真伪。而历史家对于史事之假设,则绝对不能实验。韩非子所谓“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能定儒墨之诚乎?”所谓“人死无对证”。(不可验证性)。(评论)我想起了凤凰卫视放过的张学良回忆录,张学良以有生之年拍摄访谈视频的方式讲述自己的经历。这种“文献”比起书籍文字更为丰富可信,但是我认为即使是当事人在时过境迁后重述旧事,亦受到其主观(或受结果影响)因素影响,碰到上述的三个困难。所以历史家只能尽心写其信史,至于史之果信与否,则不能保证也。西洋哲学史只有一个,而写的西洋哲学史,则何止百部,其中无有两个完全相同。中国哲学史亦只有一个,而写的中国哲学史,则有日渐加多之势。然此人所写,彼以为非,彼之所写,复有人以为非,古之哲学家不可复生,究竟谁能定之?若究竟无能能定,则所谓写的历史及写的哲学史,亦惟须永远重写而已。(世间无一部历史是各代可以公认的,即使有某一时期经典之作,亦需要在不同时期重新解读,否则将落入“刻舟求剑”境地。)

写的哲学史两种体裁的比较:一,叙述式的,西洋人所写之哲学史,多为叙述式的。用此方式,哲学家尽可以叙述其所见之哲学史。但其弊则读者若读此书,即不能与原来的史料相接触,易为哲学史家之见解所蔽;且对于哲学史家所叙述亦不易有明确的了解。二,选录式,中国所写此类之书几皆选录式的,如《宋元学案》,《明儒学案》,即黄梨洲所著之宋,元,明哲学史;《古文辞类纂》,《经史百家杂钞》,即姚鼐,曾国藩所著之中国文学史也。用此方法,哲学史家,文学史家选录各哲学家,各文学家之原来著作;于选录之际,选录者之主观的见解,自然亦须掺入,然读者得直接与原来史料相接触,对于其研究之哲学史和文学史,易得较明确的知识。唯用此方式,哲学史家或文学史家之所见,不易有有系统的表现,读者不易知之。(评论)譬如一道菜的制作过程,西洋人以自己操作的实际步骤仔细叙述,中国人列出已有的各类参考资料。西洋人做出来的系统性更强,可读性较好;中国人留给读者的想象和发挥空间更大。两者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社会组织,由简趋繁;学术由不明晰至于明晰,乃是实然的。凡当然者,可以有然有不然,实然者则不能有然有不然也。后人根据前人已有之经验,故一切较之前人,皆能取精用宏。故历史是进步的。若以为董仲舒,王阳明等所说,在以前儒家书中,已有其端,董仲舒,王阳明不过发挥引申,何能为其自己之哲学?有何新贡献之可言?(发挥引申后是自己的哲学吗?)不过即使承认此二哲学家真不过引申发挥,吾人亦不能轻视发挥引申。发挥引申即是进步。小儿长成大人;大人亦不过发挥引申小儿所潜具之官能而已。鸡卵变成鸡,鸡亦不过发挥引申鸡卵中所已有之官能而已。然岂可因此即谓小人即是大人,鸡卵即是鸡?用亚里士多德的名辞说,潜能(Potentiality)和现实(Actuality)大有区别。从潜能到现实即是进步。

如果对待“伪书”,冯先生是这样看的:从前研究中国学问者,或不知分别真书伪书,或知分别而以伪书为无价值,此亦中国哲学之所以在表面上似无进步之一原因。吾人研究哲学史,对于史料所以必须分别真伪者,以非如此不能见各时间思想之真面目也。如只为研究哲学起见,则吾人只注重某书中所说之话之本身是否不错。至于此话果系何人所说,果系何时代所有,则丝毫不关重要。某书虽伪,并不以其为伪而失其价值,如其本有价值;某书虽真,并不以其为真而有价值,如其本无价值。即就哲学史说,伪书不能代表假冒之时代之思想,而乃是其产生之时代之思想,正其产生之时代之哲学史之史料也。

哲学家必有自己之“见”,以树立其自己之系统。如只述陈言者,不可为哲学史史料。黄梨洲云“学问之道,以各人自用得著者为真,凡依门傍户,依样葫芦者,非流俗之士,则经生之业也。…以水济水,岂是学问?”(看来从明末资本主义萌芽初起之时,思想界已出现创新求真的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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